做人要厚道
小伟是个农村娃,经人介绍,进城到一家“客上来”酒楼打工学手艺。
酒楼经理叫高明启,说话有些结巴。在办公室里,他上下打量了小伟一番,问:“你对....厨房里的活儿熟悉吗?”
小伟说:“俺在家时也做过饭,大伙都说俺的手艺好....”高明启歪歪嘴:“你做的不过是乡下的大锅菜,和这里的做....完全不同。这样吧，你先干个杂工，我这就带你去……
“厨房。”小伟接着话茬说。
“啊,对,去厨房看看。”高明启打了个愣神,不由沉下脸说，“谁让你接我茬了?以后不许接...茬,我自己会....会说。出来打工,最重要的是,做人要厚道,记住了没有?”
出了办公室,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厨房。
厨房地方不大,一个黑脸胖子正站在中间吆五喝六的,看样子是个大厨。这时候,一个小伙计急匆匆地从小伟身边挤过去,小伟一挪身子,不小心碰倒了案板上的一个佐料瓶子,只听“啪”一声,那瓶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红色液体溅得满地都是。黑脸胖子见了立刻哇哇大叫起来:“哪里来的土包子,没长眼睛啊?”
高明启回头瞪了小伟一眼,责备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这瓶佐料钱要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扣的哦!还不快向吴师傅认..认错啊?”
说着,他自己就先向那个黑脸胖子打了声招呼:“吴师傅,这小伙子刚从乡下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
小伟心里觉得委屈,可还是朝那黑脸胖子点了点头。高明启又叮嘱了小伟几句,然后就走了。
黑脸胖子余怒未消,没好气地瞥了小伟一眼，说:“我叫吴德来,以后你就叫我吴师傅。”
小伟说:“俺叫陆小伟,以后你叫俺小伟就行。”
吴师傅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儿不比乡下,你要懂规矩才行。什么是规矩,懂吗?”
小伟点点头,又摇摇头。
吴师傅“嘿嘿”一笑:“规矩,就是要一切听从我指挥,干好你自己分内的活。”
“哦,俺懂了。”小伟抓了抓头皮,“那俺现在干什么活啊??吴师傅指指地上一个大桶:“你先把这桶泔水倒了去。”
小伟一看那大桶,傻眼了,用手试了试,费力地提起来,可刚刚迈出灶间，脚下一绊,就连人带桶趴在了地上,桶里的泔水“哗”地一下泼了出去,引来众人一阵哄笑。整整费了大半天,小伟才把这块地方清扫干净,挨了吴师傅一顿训不说,当月工资先就减了半。
这天夜里,小伟伤心地哭了一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替人打工,受气在所难免,小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从此就天天起早贪黑、巴巴结结地干,指望吴师傅能早点教自己做菜的手艺。可两个多月下来,吴师傅尽安排小伟打杂,连切葱的活儿也不给他做,更别说学手艺了。
过了一阵,厨房里又新来了一个伙计,可人家没出几天就上墩实习了,小伟心里羡慕极了,一打听,原来那伙计是专程来拜吴德来为师的。于是这天吃过饭,小伟便凑到吴师傅跟前,腼腆地笑着,说:“吴师傅,我想拜您老为师,学点儿手艺。”
吴师傅一愣,瞧了瞧他,问:“你怎么个拜法啊?”
小伟摸着头皮想了半天,想起电影里看到过的,于是就“扑通”跪在地上,给吴师傅磕起头来。
吴师傅摇摇头,说:“起来吧，起来吧,该干啥干啥去,这事儿再说,再说!”
他扭过头朝众人一努嘴:“真是个高粱棒...”
屋子里顿时一片嬉笑。
小伟愣住了:吴师傅说的“高粱棒子”是什么意思?后来有人悄悄告诉他说,那个新来的伙计光是拜师酒就花了好几百块,再加上给吴师傅的拜师礼，上千。小伟这才明白过味儿来，原来拜师傅是这么个拜法啊!自己光磕个头,当然没戏了!
不过,这倒是刺激了小伟的求学欲望,他决定自己钻研厨艺,无论如何也要干出点名堂来,让吴师傅瞧瞧。打这以后,小伟下了班就偷偷溜进厨房,劈下白菜叶子练习刀功，难得的休息天就往书店跑,拿个小本子抄菜谱,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中午下了班,小伟偷偷带着自己买的一块牛肉溜进厨房,他将牛肉切好,佐料配齐,选了一把平时没人用的大炒勺,准备做一盘辣炒肉丝。他没有照搬菜谱上的流程,而是按乡下大锅菜的做法精工细做了一番,出勺时,那浓郁的香辣味扑鼻而来。小伟夹起一筷肉丝,刚要放入嘴里尝尝,只听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了，一帮人拥了进来,小伟心里一惊,手一哆嗦，筷子上的牛肉丝掉在了地上。
走在这帮人最前头的是吴师傅,双手叉着腰,朝小伟吼道:“我说这些日子厨房里怎么老是少东西,今天总算抓到你了!”小伟赶忙解释:“这牛肉是俺自己买的。”
吴师傅冷笑一声:“人证物证都在,你还嘴硬?”
正嚷嚷着,有人把老板高明启找来了。
高明启说:“小伟啊,你怎么能干.....干这种事呢?最近饭店生意....天不如一天,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这儿给我....给我添乱。我不是给.....给你说过,做人要.....啊就厚道嘛!”
旁边围着的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小伟数落开了,好像是在开批斗会。
小伟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他火山爆发似的大吼一声:“够了!”
众人惊得顿时都打住了声儿。
“做人要厚道?啥叫厚道?俺就要说说清楚!”小伟一屁股坐到了案板上,“饭店生意最近是不好。可为什么不好?原料有便宜的就不买好的,为了压缩成本,肉丸子里掺了一多半面粉，做菜都是三分主料七分副料...”小伟越说越激动,他转向高明启，“高经理，你着急可以理解,可是越是生意不好你就越抠门,因为减工资,走了多少能干的人?这叫厚道?俺是个乡下人,说不来什么深奥的道理,可这都是俺的心里话啊!”
小伟一席话,说得高明启直咽唾沫,半天没张口。
一旁的吴师傅却上去一把揪住小伟:“你小子说话要负责任,谁往肉丸子里掺一多半面粉了?你不要张着臭嘴到处乱咬，倒打人一耙!”
小伟也不示弱,推开吴师傅的手,理直气壮地说:“谁掺假谁自己心里有数,你不教我手艺,我照样能学会!”
这下吴师傅真是火气冲天,他拿起小伟炒好的那盘牛肉丝，“啪”扣到案板上,厉声道:“滚!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有你没我!”小伟“哼”了一声“俺正好不想干了,这里没俺想学的!”说完,拨开人群就冲了出去。
高明启愣了片刻,走到吴师傅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别生气,吴师傅,我知道你也...也是为饭店着想。不过，我刚才琢磨...琢磨着,小伟那小子说的话还....倒还真有那么几分道...啊就道理!”
高明启说着,突然猛吸了吸鼻子,发现有股香味正从那盘扣在案板上的牛肉丝里飘散出来,他走过去,随手挑起几根放进嘴里，咂摸片刻,大叫起来:“..快把...把那小子给我拉回来!”小伟被高明启拉进了办公室。高明启把小伟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刚刚认识一样:“小伟啊!那道菜....”
“俺都说过了,那是俺自己花钱买的牛肉!”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你那道菜,味道....昧道很....很特别啊!是从哪儿学的?”
小伟说:“这是俺家乡菜,不过下锅炒的时候,俺用了菜谱上介绍的办法。高经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用的都是实打实的原料,不骗人。”
高明启听得直点头:“这样吧,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你把你的家乡菜全部拿出来,另开一灶,好不好?”
啊?小伟一听,这不是让自己从杂工一下升到厨师啦?他当然高兴不假思索地马上就应下来了。
几天后,客上来酒楼门口出现了一块醒目的大牌子:本店特推乡菜系列,绝对实在的味道，请诸位品尝。厨房另起了一套炉灶,由小伟掌勺,与吴师傅平起平坐。
三个月后,奇迹出现了,客上来的生意逐渐火爆起来,而且客人们大多是冲着乡菜来的。更振奋人心的是,高明启破天荒地给酒楼全体职工加了薪水,员工们顿时士气大振,干活越加卖力了。
这天，高明启把小伟和吴师傅一起叫到办公室。高明启开门见山说:“我把二位叫来,有件事情要说。吴.....吴师傅,你也看到了,现在乡菜的上座率越来越高,小伟的副灶已经应付不过来了,我想让你的主灶腾出来给他,你呢,就委..委屈再另开一灶吧!”
高明启话音刚落,小伟就“腾”一下站起来,说:“这不成，这太对不住吴师傅了!”
可吴师傅却对高明启说:“行,我同意，一切就按你吩咐的做吧!”说完,他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个星期，这天晚上下班后,小伟正在宿舍里看菜谱,吴师傅走了进来,说要请他出去喝酒,这让小伟很感动,就跟着去了,一直喝到后半夜才回来。谁知,第二天下午，出事情了,饭店里丢了一箱名贵酒,几个伙计说去小伟屋里借书,竟在他的床铺下发现了那箱酒，他们拧着小伟的胳膊就想往派出所里送。小伟哪里肯,挣脱之间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医院的病床上,高明启与吴师傅都坐在床边。高明启见小伟醒了,忙握住他的手问:“感觉怎...怎么样?”
“高经理,....”小伟想说什么,却觉得一阵头晕。
“不要说了,我清楚得很。”高明启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吴师傅，说,“我以前对农村来的打工仔有偏见,可小伟你让我改变了看法。前些子,我要给你加工资,你不同意,说成绩是全体员工干出来的,宁愿你自己少拿钱,也要我给大家先加薪,尤其是吴师傅。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偷东西呢?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啊!”吴师傅在旁边听了,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躺在床上的小伟却一脸惊奇:“高经理....你怎么不结巴了?”
“对啊!”高明启下意识地拧了拧嘴巴，“你要是不说，我........还就不知道!瞧....又结巴了不是?"他话锋一转,“这件事情不能这样完了。不是想送你去派出所吗?好，咱就去,咱一定要查他个水落....就石出!”
坐在旁边的吴师傅此刻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口。
小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接着高明启的话茬抢先说:“高经理,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啊!俺进入这个行当虽然时间不长,可俺知道,厨房里干活的人如果偷东西被抓住,那他今后在这个圈子里就没有了出路,这无疑是断了活路啊!你常说做人要厚道,我想，这个时候,咱就应该厚道一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高明启听了,赞赏地看着小伟直点头。
此时,病房里寂静无声。突然,吴师傅站起身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小伟....我...我彻底服你了,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
“不,吴师傅,别说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好,不说了。”吴师傅苦笑着,“想当初，你给我下过一次跪,要拜我为师,我还嘲笑你。如今,我要拜你为师,我要学的不止是厨艺,还有做人。这话说得多好:做人要厚道!”
说完,吴师傅“扑通”一声跪在了小伟的病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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