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D建筑事务所发布新住宅宣言
中国住房商品化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后,重点发展保障房的时代正式到来。居住关乎于每个人的生活、城市风貌。MAD的首个社会保障性住房“百子湾公租房“是对住宅设计的深度探索,基于此项目,MAD提出了”新住宅宣言“,并发起一系列有关”新住宅“研讨会,旨在倡导更多人探讨、革新目前的住宅设计和居住环境
新住宅宣言
文
马岩松
我是在北京的胡同里长大的。北京胡同四合院的格局今天还保存了一些,房子看上去依旧算不上整洁规整,但它们的价格早已不是原来的居民可以承担的了。
随着新中国的城市化发展,大部分人们搬到了高层住宅小区,近年也开始有了一些社会保障住房和公租房。这两种住房,从规划到房型,在全中国基本都是一个样子,千城一面,万户划一。商品住房中,有一些因价格而显得特殊,但除了地段更优、户型更大、材料更高级外,本质上都属于同一个模式——大批量标准化复制的工业产品。
和胡同四合院的丰富社区生活不同的是,中国城市住宅大多简单同质。住宅的发展重点放在了“居者有其屋”的“屋”,而忽略了“居”。并不是有了屋顶、床和沙发就是理想的居住啊!我们必须提出一个问题:高密度城市中,理想的居住是什么?
针对目前中国住宅的问题,我们列出了一些新目标:
一、与自然相伴。东方人自古把心灵寄托于自然,在天地之间寻求超越物质的、思想和情感的最高境界。城市中固然需要具有生态属性的自然,但也需要具备精神属性、社会属性的自然。
二、开放社区融于城市。社区即城市,社区需引入社区服务、教育、共享、人文、商业等不同业态。各有特色的社区可以让城市更加丰富。
三、丰富的空间,宜人的尺度。聚落、缝隙、留白是社区里最迷人的个性。我们应该鼓励打破住宅千篇一律的兵营式布局,允许多样化的尺度和空间融合到社区中。
四、阳光权。阳光面前,人人平等。阳光是人居住的权利。
五、预留弹性发展空间。提倡长远的可持续发展,需提供足够空间供社区未来的更新和发展。
六、以个性理解社会性。社会由个人组成,因此社会本身就是多元、丰富、复杂的组成体。让空间服务于人性就必须意识到个体的丰富。
七、空间绿化率。高密度社区中,空间绿化应被鼓励、甚至被要求。
八、朴素美学。撕下身份标签,让居住回归生活。
中国的住宅,特别是社会住宅,不仅应该解决“居者有其屋”,更应该回答“理想的居住是什么”这个问题。如何让人们感到家的归属感?社区精神是什么?人们之间如何平等的相处?公共空间的自由和管理?……这都是可以通过设计去回答的问题。
中国的住宅目前缺少创新的设计,而传统的保障房公租房设计更是不断加深了社会的撕裂。同时,中国的住宅,以其巨大的数量,塑造了我们的城市,和人们的生活。在欧美和日本的住房设计中,大量优秀的建筑师参与其中,很多大师的代表作便是社会住宅。很显然,我们需要更多的新设计去改变这种现状。
中国最具有人文精神、最追求设计和个性的建筑师们都应该投身于这场新住宅运动,共同弥合社会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挑战和完善现有的规范和制度,去塑造理想中的居住模式。
10月30日,MAD建筑事务所联合全球知识雷锋在全网首播研讨会“新住宅
何为理想居住?”。新住宅首期研讨会探讨中国住宅的核心问题,社区开放与融合性,住宅设计突破,以及对理想居住的想象。
研讨会内容精选
研讨会对谈嘉宾,从左至右:邓圆也、唐克扬、马岩松、党群、赵满儿
开放不是特殊性,是一个导向
邓圆也:大家好,欢迎来到新住宅研讨会。今天很荣幸能够请到MAD创始合伙人马岩松、MAD合伙人党群、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首席研究员唐克扬、及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生赵满儿。我是《Wallpaper*卷宗》中文版编辑总监邓圆也。我刚从东南门进入这个小区,有围挡。之前做这个项目调研时,发现最大的初衷是希望社区是一个开放社区,这个开放是指对社区内的开放?还是希望它变成一个非封闭的小区?
马岩松:设计之前,我们去调研过小区。大部分小区是封闭的,尤其是社会保障房,有的很偏远,完全脱离于这个城市。我们就想打开社区,跟周边城市能完全贯通。所以一层的空间不光是服务小区内部,很多公共空间能够跟周边互动起来。希望将来周边成熟了以后,它是一个完全开放,与城市周边有关系的,一开始可能有个过程。
邓圆也:你怎么看开放社区?特别是在北京的公租房形式,开放社区在整体管理上和商品房小区会不太一样,会不会有一些挑战或者困难?
马岩松:开放不是一种特殊性。与其他人融合,这是人需要的。刚才我们来的时候,门口坐着几个大爷,听说要开放,他说安全怎么弄,丢东西你赔啊。我相信这是能管理的,但是也让我思考,从不同人角度,有些社区是不是暂时不想跟别人融合,还是说人有不想跟人融合的愿望。
通向城市道路的社区街道摄影:田方方
唐克扬:关于开放。首先,在我们国家的建设体制中,规划指标已经决定了很多事情,你很难在这个前提下做到充分的开放。打比方说,胡同以前也是不开放的,因为它天生不是旅游观光的目的。“大栅栏”并不是一个地方有,很多地方都有。今天作为大门的“牌坊”,在过去也是一个“不开放”的标志,“牌坊”最早的用途也可能是“大栅栏”。
这个项目的意义在于给大家开了一个好头:在这种市场环境下面,依然可以选择一个开放的做法,至少是导向上的“开放”。建筑一层的交往空间,是为未来预留了“开放”的可能性。住区的老百姓自己是否愿意开放,还取决于我们将来的共同努力。要避免出现像建国初期那种“合理设计,不合理使用”的情况。就像年代以来,建筑标准里建筑师预留的公共面积,慢慢都变成了额外的使用面积,大家纷纷侵占公共空间,在无序里并没有兑现原先的设计目标。这个项目,也可能是我们后续做一些专业推动的基础,一个好的开头。
我们想追求的是朴素美学
邓圆也:从总平面图看,百子湾公租房是一个Y型的联系,层叠的退台关系,形成山水的形象。是不是因为装配式的限制,公租房在形式创新上和MAD之前的项目会显得朴素一些。请问百子湾公租房的装配率大概是多少?项目在建造上有日照、绿化、容积率的要求,我们如何平衡限制和形式创新?这个项目最大的创新点以及考虑的核心是什么?
马岩松:这个项目最大的亮点是开放社区,把街道引到社区内部,一层将社区跟城市功能融合。基于此,我们创造了立体的城市花园,二层作为社区内的绿化和公共空间,将其最大化。通过廊桥将这些空间连接。山水的形式在这个项目里是次要的。虽然这个项目被说成了最美公租房,我觉得你刚才提到朴素,是因为没有太过于追求形式的东西,反而有朴素的气氛,这也是我们想追求的。
百子湾公租房内的空中健身房摄影:CreatARImages
外形和退台是因为考虑到日照。公租房都是小户型,我们希望每户都有日照,所以就变成很薄的板。我们又不希望社区里全是大板楼、塔楼。为了平衡容积率、建筑量以及有低矮、丰富的空间,我们选择了Y字型布局,以及尽量让楼从高的点慢慢跌落下来。这并不是从山水形式上出发,而是为了每户有足够的面宽和日照。
党群:这个项目的产业化达到86%到87%。产业化是指在建筑施工过程中,预先在别的地方建造,然后运到这里。第一是减少空气污染。第二是施工的便捷程度,减少人工施工。社区的二层平台之上都是产业化,包括室内所有的精装,例如炉灶、淋浴喷头、灯等。生产运输到施工都是由一个业主实现,从地面以上达到%室内外的装配率。
空间需要不断实践,才能构成一个公共空间
邓圆也:满儿,基于你对项目的调研,你怎么看私域和公共空间之间的关系?
赵满儿:公共空间的定义,最开始由哈贝马斯提出。公共空间是我们在里面参与公共政治的生活,形成公共舆论,这是最开始的定义。随着我们越来越扩展这个概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使用方法。现在,他可能不完全是物质空间的定义,得有公共功能。我们在里面建立社会关系,把个体联系成集体的空间,需要不断去实践,才能够构成一个公共空间。我们不能说设计公共空间,它就永远是一个公共空间了。以后我们不断的交流、互动,这个空间继续生长、发育。
社区内的下沉剧场摄影:CreatARImages
邓圆也:目前,百字湾公租房的居住人员结构是怎样的呢?
党群:百子湾公租房的总户数为户,未来全部使用的时候,到1万人将在这个区域内居住。现在已经被分配70%。其他保障房相对比较偏远,年纪大的人比较多。在这个社区,挺多中年人或者年轻人居住,这与百子湾、CBD的区域有关系。这个社区的设计有很多重要机构参与。我非常期待两三年之后,它的居住者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结构。
邓圆也:您提到想在这个社区内推动艺术项目,可否介绍一下?
马岩松:在设计过程中,觉得总得有一些事情让大家聚在一起。艺术和设计挺有帮助的。现在也有一些难度,一个是资金。很多社区的运营投入其实没有那么多。房子盖完了,大家只关心房子。后续举行这些活动,比如剧场到底怎么用,空间如何去运营,都是要考虑的。
社区里人的组成非常复杂,有退伍军人、劳改释放、有工伤的。跟一般商品小区不太一样,所以它的社会性就表现在这里。前一阵,我听说疫情期间,纽约好多演艺场所都关了。有人一出门就在大街上开始跳舞。他在平时不是为这个活动设计的空间发生了戏剧的事情,我觉得特别有生活感。我们特别期待社区有这样自发的事情。大概半年前,我来的时候,我们在桥上看十字路口,有一个保安在那儿跳舞,特别有生活感。这也是我们希望这个社区能带给大家的一种氛围,能放松自由的去表现。
社区内绿树成荫摄影:CreatARImages
邓圆也:对于底层公共空间的设想,有没有想加入更多的商业或是临时自发的小店铺?
马岩松:传统住区的配套非常有限。我们设计提供的面积有十倍之多。提供更多是个好事,但是怎么运营是未来要考虑的。我们希望由于我们超过额度的提供能让它的成本降低,他可能不用按市场价去出租这些房屋,非盈利或文化机构可以进来,可以有工作室或联合办公的空间。年轻人可以来工作。提供很多弹性空间有好处。
二层的活动空间摄影:CreatARImages
邓圆也:随着居住的人慢慢迭代,年轻人越来越多。现在一部分年轻人希望去认识陌生人,在大城市中找到共同陌生的地方。有没有可能最终并不会营造出社区的内容,邻里关系始终是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社区营造到底怎样才能被激发出来?
唐克扬:这不是建筑师独立能做到的事。一般先说政策,其实政策及其执行也是人居“文化”的体现,或者,是一种社会行为、集体惯性造成的现象。你真的把这些人放在一起,他们为了各自的局部利益,可能也会趋向于“内卷”和封闭。首先,我们不能把社区过于理想化、浪漫化。我们要破除二元论的思路:要么就是共产主义社会,要么就是变成物欲横流。可以有种建筑空间,将公私诉求彼此交织,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类型。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视觉上又互相可见;你可以不停穿过别人的领地,但又不至于真的打扰到别人。
现在,我们大部分的标志性建筑都太过于偶像化了,没有达到城市学意义上真正的丰富和复杂。我们应该让建筑空间变得相对丰富,给各种生活方式都留下一定的余地。如果,有一天我们想要去探索新的生活方式的话,这种设计能给城市保留一个不断被激发、不断自我更新的可能性。它不一定是达到一个乌托邦的状态,或者归于幻灭,而是能够在这两点之间找到一个中间的位置。
挑战思想和观念上的边界
邓圆也:我感觉整个规划,从平面上看其实留下了非常多的选择性,通过各种立体调试的手段,绿化率达到%?
党群:对于建筑师来讲,有一个规范的边界。规范要求你达到绿化率30%。绿化率最多的二层平台是有折算的,不能算%的绿化率。如果将立体绿化、平台绿化、地面绿色化率都计算在内的话,几乎超过%的绿化。作为建筑师,我们建设公共空间是想促进更多的交流。
我觉得更多的挑战是在思想上和观念上的边界。这个项目很多超越了惯性的边界,不是物理、法律的边界。
我们的楼型,马工管它叫Y字形,我更喜欢叫它三个分叉。所有的板楼都是一个杠,当它分叉的时候是不是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二层的立体绿化和公共空间摄影:CreatARImages
居住的融合
马岩松:城市中不同的人关心不同的问题。我们去买房子会第一考虑自己房子内部,但是这么多房子堆在一起就变成城市了。一个小区、街道、城市要有不同的角度去考虑。
我们在巴黎设计了一个商品住宅,那个地区所有的规划都要求一个商品楼和一个社会住房在一个地块里,城市要让不同的人混合。这个考虑显然得需要一个物理空间,然后再去运行让大家能慢慢接受。如果我们再去分割,可能这个城市就变成一个一个的黑洞。从我们的角度是不能接受的。我考虑的事情跟个体住户考虑的事情并不冲突。就像我们这个模型,其实那些线块我们没做,那就是所有的私有空间。但是除了私有空间,我们还要提供更多的东西,这就是模型里所表达的。
MAD在巴黎的住宅项目UNIC摄影:JaredChulski
邓圆也:城市的居住问题是城市化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如何分配非常有限的资源其实不只是设计问题,更多的是经济政策、社会问题。你们觉得建筑师在进程当中能够起到什么样的作用?百子湾项目中,你们尝试去做了哪些更多的挑战?
党群:百子湾公租房6个地块都是保障房。我们巴黎的UNIC住宅项目有低收入住宅和商品房。我想提出这样一个可能性,你不是用收入去界定物理空间,界定你属于哪个小区、哪个城市、或者哪个国家。能不能从更宏观的层面上想,人都是这么一个社群,它的空间应该是什么样,而不是用钱来衡量。能不能打破这个界限。
马岩松:法国的住宅改革发展很久了,一开始在北京实行可能会不太习惯。文化、个人之间的区隔,他是一个惯性,但是可以一步步打破。我们想用一个朴素的东西,与社区融合,能接受的先去接受,让这个城市逐渐打开。我觉得从社会住宅开始就特别合适。
邓圆也:从不同学科的视角看,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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