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言吟诵和普通话吟诵以及传统和创新的初

——从宁波“慈风孝行?中华吟诵大会”上的吟诵说起

魏嘉瓒

方言、普通话与调

在宁波市江北区举办的“慈风孝行?中华吟诵大会”上,96岁的“唐调”吟诵传人陳以鸿先生特别引人瞩目,他在登台吟诵时的开场白中说道:

“我学我老师(唐文治)的读文的一篇代表作,就是诸葛亮的《出师表》。老夫子是江苏太仓人,他的读文一直用的是太仓方言,我们学生是学他的调,不是学他的方言,太仓方言我也不会。我现在用普通话试着学老夫子吟的诸葛亮的《出师表》。”

陈老的这段话非常精辟,重点是三个词:“太仓方言”、“普通话”、“调”。由他这个话引申类推,即是说,一个用方言吟诵的读书调,照样可以用普通话吟诵。陈老的普通话虽然并不怎么标准,但他是实实在在地用普通话吟诵了最传统的读书调“唐调”,而且吟诵得神完气足、声情并茂,可谓完美,因此满场为之喝彩。

周笃文先生在这次会上吟诵了两首诗,都是用的他家乡湖南汨罗的传统读书调,但一首用方言吟,一首则用普通话吟。我本人吟诵的《长恨歌》是我的老师、唐文治的大弟子蒋庭曜教授用“唐调”传承的,当年,蒋老师使用常州方言官话授课,我不会讲常州话,则用普通话吟诵,但仍然属于传统的“唐调”。这次与会的浙江“越调”吟诵代表性人物张一平老师告诉我,他在教授学生时,都是浙江方言和普通话同时并用。

这次吟诵会上,许多吟诵都是传统吟诵调,但有的用方言吟,有的用普通话吟。在前些年全国的几次吟诵周上,不少老先生登台吟诵,当然都是传统吟诵调,有的用方言吟过,为使大家听懂,往往再用普通话重新吟诵一遍,如福州的陈侣白先生有时就是这样。

如此等等,诸多事例说明,方言吟诵、母语吟诵是最基本的吟诵,是吟诵的根,要永远保留和传承。而为了便于交流和推广,演化成普通话吟诵,是非常必要的,也是可行的。这就如同在全国推广普通话是一个道理。而这样的普通话吟诵依然是传统的吟诵调。这就是陳以鸿先生所说“是学他的调”。这样的普通话吟诵是要推广的。特别是当今国家规定用普通话教学,正式进课堂的也只能是用普通话吟诵各地的传统吟诵调(课外的兴趣小组可以学习方言吟诵,以之保留)。

当然,同是一个传统调,用方言吟和用普通话吟,声韵多少会有些变化,听起来感觉上可能不完全相同,但韵律基本不会改变,如同陳以鸿先生用普通话吟诵本为太仓方言吟诵的《出师表》等,不是吟得很好吗?同一个调子的方言吟诵和普通话吟诵,如果同用谱子记下来更是完全一样。

这就如同源于昆山的昆曲,在苏州和江苏的昆剧院唱起戏来,基本上是用苏州方言,有时再带上一点中州音,特别是《十五贯》里的娄阿鼠那样的丑角是必定要用苏州话道白的;而北京的北方昆剧院的演员不会说苏州话,唱念起来用的则是北方官话。社会上把江南和北京的昆剧称之为“南昆”和“北昆”,但它们同是昆曲的属性并没有变化。再如京剧,当年四大徽班进京,用的都是湖广音,但渐渐地变成使用北京音,但是唱腔、调子始终没有变。我听过专门研究京剧唱腔的专家李崇林先生的讲座录音,他对这个问题讲得极为透彻,可供吟诵参考。

因此,对于吟诵来说,传统的调式,吟也好,唱也好,和方言、普通话并无太大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说,这次吟诵大会想发的一个“共识”上说的要“推广普通话吟诵,传承传统吟诵”是正确的。因为普通话吟诵所吟诵的就是传统的吟诵调。

其实,我们当今抢救和传承的“吟诵”这个词本身,其概念就是指的传统。因为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的有识之士如钱仲联、华钟彦、王恩保、戴学忱、陈少松等就开始公开传承、抢救吟诵这个文化遗存,那时谁都知道吟诵就是传统的读书方法,谁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传统之外的新吟诵调。

大概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那时还在中央民族学院工作的徐健顺老师等,奔走全国,不辞辛劳,采录抢救的也都是传统的读书调,年“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吟诵分会(俗称‘中华吟诵学会’)”成立,为吟诵下的定义就是“中国传统读书法”,其中三个关键词:“读书法”表明它是读书的方法,不是唱歌的方法、唱戏的方法,不是琴歌、戏歌等等。“传统”表明它是传统的,流传有序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不是新编的、新创的。

人们还经常说吟诵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吟诵在正式申报“非遗”时,要填写清楚上三代的传承情况,据说河南要求写清上五代的传承世系,否则不予申报。“中国”当然表明它是中国的,不是日本的、韩国的等等。从“中国传统读书法”这个定义来看,吟诵的传统性质是铁定的,一提到“吟诵”这个词就意味着必定是传统的。那么,不是传统的而是新创的读书调,能不能叫“吟诵”呢?我想,为了不混淆,为了不和我们的老总祖宗留下来的瑰宝争名分,就叫“新吟咏调”如何?或者就叫“矿泉水调”,我觉得也很好。

顺着这个话题,再讲讲对传统和创新的看法。

传统与创新

从道理上将,大家都明白,大到一个社会,小到某项具体事务,都有个继承和创新的问题。社会总是在继承、创新,再继承、再创新,不断继承、不断创新,永远继承、永远创新的历程中前进的。不继承传统不行,不创新更不行。但创新有两种,一种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这种或可称之为改良式的创新;一种是裂变式的创新,或者叫做颠覆式的、断崖式的创新。当今,吟诵也同样出现了这类的问题。

吟诵是“中国传统读书法”,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在传承的过程中,一定也在不断地创新着,只因缺乏资料,我们很难举出历史上的创新实例。那么,即以我们可以触及到的而言,改良式的创新事例可以举出很多。如:

(1)“唐调”读文的精华“——”调,就是唐文治创新的结果。因为太仓(苏州、江南)传统读书调的旋律是对江南音乐旋律的直接运用,江南的昆曲、评弹、苏剧、锡剧以及民歌的尾腔经常出现四个旋律:“——(——)”,“1——”、“5——”,“——”,而太仓传统读书调历史上普遍使用的是尾腔为“——(——)”调子,即唐文治吟诵《吕相绝秦》的调子。苏州大学语言学教授、博导、吟诵专家、苏州人汪平和常州秦德祥先生采录的羊淇、羊汉等老前辈的读书调也都是这个尾腔。而从唐文治现存的录音看,他读汉魏以后至唐宋散文时尾腔却有了变化,主要选用了“——”这个旋律,而把“——(——)”更多地放到了句子中间,其表现形态多为“2”。“——”调,一下子把吟诵的表现力提高到一个新的高度,而且成了“唐调”的标志。

(2)唐门弟子、无锡国专第三届毕业生、苏州大学终身教授钱仲联先生诗词文赋都吟诵得很好。他的古文吟诵是师从唐文治,诗词吟诵受到师兄王蘧常的影响,而骈体文吟诵则是自己创造的调子,并无师从。但仔细听听,却依然是江南吟诵乃至唐调吟诵的传统韵味。

(3)常州秦德祥先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就开始采录常州一些老前辈的吟诵,边采录边学习,以致他也成了吟诵专家。他不单继承,也创新,曾经为《木兰辞》、李商隐《无题》、张志和《渔歌子》、李清照《如梦令》、孟浩然《春晓》等多首古体、近体诗和词乃至朱自清的散文《背影》谱过曲。但他注意不脱离传统,如《木兰辞》,他用的尾腔“1——”就是江南读书调的传统旋律,这和我吟诵的唐调《木兰辞》的尾腔也是基本一致的。

(4)北京的戴学忱大姐,是较早出来参与吟诵抢救工作的一位歌唱家,她从音乐的角度对一些适合少儿读的诗词的吟诵进行了改良,她本人称之为“修复”,效果也很好。其实,我们每个人从自己的师长那里学习了吟诵,也都不一定和老师完全一样,都会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特点多多少少进行一些变化,也都是在创新。我在讲课时多次给弟子们讲到,我听过七位唐文治的弟子、再传弟子吟诵《岳阳楼记》,没有一个和他们的老师、师爷百分之百一样,但听起来又都是地地道道的唐调。以上说到的种种创新情况,应该是允许的,也是必要的。因为它不仅没有脱离传统,而且使传统的吟诵有了拓展,或者更好听,更顺畅,更易学。应该说,从老祖宗那里学来的吟诵调,不一定都是很好听的,甚至也有的不一定都是很科学、很规范的,今天,我们加进一些新的元素或者方法,做一些改变,没有什么不好。在这方面,思想不能保守,还是思路宽阔一点好。

关键是我们应该怎样看待那种另起炉灶的创新,也就是前面说的裂变式的、颠覆式的、断崖式的创新(对于这种提法,是不是妥帖、恰当,我自己也还在思考,姑且暂时这样说)。这样的创新,目前我知道的主要就是前面提到的“矿泉水调”。首先我要说,用“矿泉水”给这个调子命名,很形象,很生动,可谓大俗大雅。这个调子用普通话吟诵,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任何方言都可以吟诵,吴语、粤语、闽南语、客家话等明显的方言可以,普通话自然也可以。这里说的普通话指的是按照年国家颁布的汉语拼音方案讲的话。但是,这也只能是相对而言,哪个能把“普通话”讲的绝对标准呢?中央电台、电视台的播音员,大腕朗诵家不是有的也经常被人指出发音有这样那样问题吗?“矿泉水调”主张用普通话吟诵,普通话怎么“读”就怎么“吟”,“吟”仅仅是“读”的声音的延长,或者声音上稍加修饰,使之更好听,这没有什么不对。其实传统的方言吟诵也大致如此。

(未完待续)

魏门吟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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