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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蒿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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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色的天,青绿色的田野

还有枯草堆燃起的白烟跑进时间

奶奶给春婆婆发语音:

“春女子你是不是失踪啦,不回我消息”

奶奶嘱托不用给她开门,她带了钥匙

她正要和她的好朋友“春”

出门散步了

“你要吃零碎吗?

都在箱子里……青丁,吃吗?”

纸箱里满满的,像圆圆肚皮

姑姑买的饼干、爸爸买的山药面皮

塑料袋下还藏着两小包锅巴

透明袋密封的青丁

雪白糖衣被三月染上了青斑

“不能吃了……会中毒”

奶奶抢走,检查

青丁和残菜叶子一起度假了

“我不想吃太多了……吃了五六个蒿噍”

“一共才剩下七个,我吃了一个

锅里还剩三个,你骗他们可以哈哈”

青丁是用柚子皮做的蜜饯

熬着白糖,翻炒着柚子皮片片

可费时间,一晚上才能出一小锅

蒿噍是蒿草做的饼

不同于市面买的蒿草粑粑和青团

奶奶有她独特的做法

“噍”是我音译的

是平江话里的“饼”

这次回老家的感受好不一样

大概正是像昨夜的雨

洗掉了固有偏见的烦闷

然后只剩下清新与放松吧

把寒假的些许闷闷的文字发出来

享受一下这些强烈的对比吧

-今天新做的蒿噍-

《蒿噍》

/3/19

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脚心发热的毛病又开始了。于是早晨睡到好晚才起,也特意没有定闹钟。

刷牙时打开手机发现奶奶发过来视频,我也急促地回播过去,视频里我没有戴眼镜,眼袋红黑,像哭过一样的肿。

“我才起床哈哈”

“怎么睡这么晚啊”“看…看到没”

“看到啦”“蒿噍”

“我做给你们吃的,昨日去寻了蒿”

“哇”

……

“我感冒了……挺狠的。不过已经好了……但还是很想睡”

“天气不正常,不能松衣服…这几晚还很凉”

“嗯嗯”

“你先去刷牙吧。到时候把蒿噍带下去给你们吃”

“好”

“蒿噍”,是蒿草做的小饼,平江话里的“噍”,我找不到字,既然要用读音相似的字的话,还是找一个类似意义的。我翻来高中的古汉语字典,发现了“噍”,是“嚼,吃东西”的意思。我觉得奶奶做的蒿噍,不同于糖油“粑粑”,也不同于现在流行的“青团”。它主要用的是蒿,很多很多的蒿,从小,春天就会一个人,或者叫上奶奶一起,在壕背屋里后方的“屯里”,各种田埂上,寻着蒿,每次会摘一两大桶。

回家之后,用大面盆装着,打着井水,一点一点地洗干净,去除杂草和枯草。我能够参与的步骤,其实大概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操作,都是奶奶在大灶旁完成的。烧开水,下蒿草,揉面,在锅边蒸等…我不懂,还原的也只是记忆中。

揉面,需要用到“碱”,平江话里的“碱”和“皂”读音类似,我每次的任务就是去李公岭买“碱”,而我要么就买成洗澡用的“香皂”,要么就买成洗衣服用的“肥皂”…“碱”应该是小苏打这类的东西吗?我也不知道,记忆里是小袋装的,白色粉末,每次用的量并不多。

应该是将碱放进热水煮的蒿草里,再把软绵绵的蒿草揉进糯米粉里。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哈哈。对了,还要放糖。

之所以说蒿噍和青团不同,是因为我们不会把蒿草切碎或者打成汁,而是保留蒿草的原样,并且蒿草的用量比糯米粉要多,而不是蒿草风味的糯米饼。

大灶大锅的好处是,锅的外延很大,可以把蒿噍挞在上头,就会形成类似锅巴的玩意,焦焦的干干的很好吃。

每次刚出锅,香气扑鼻,奶奶就会让我装好几个小碗(一碗可以装五六个吧),送给隔壁,送给大公,细公家。其实,每次提着大桶出门去到田野,就已经引人注目了,因为会要在很多人家的房屋前路过,会要打招呼:“去干嘛啊?”“去寻蒿”……

那段时光里,有成片成片的蒿草地,有需要用很大力才能打上来的井水,有穿梭在送蒿噍的人家间被赋予的夸奖。

其实,想念过去时光的,不只是长大的我吧。年复一年地寻蒿做蒿噍,循环往复间,奶奶还记得时间吗?

上周末的蒿噍用的是去年采摘的蒿草,奶奶揉面后就将其冻在冰柜里,等我回去一趟,她醒冻一次,做一小部分…这周末做的蒿噍,已经是今年春天的新蒿了。

妈妈昨晚问我要不要今天和爸爸一起回老家…我说其实我没有其他事,但感冒不太想坐车,我拒绝了。现在的冰箱里,还留了四个上周带回的蒿噍,因为各种缘故,我没有吃完。

现在的胃口已经不比小时候了,吃四五个刚出锅的蒿噍便很足够了,可是奶奶为我们做的,是满满一大锅一大锅。

奶奶曾提议在新房子的地下一层置办一个大灶,大灶炒菜好吃,过年在家里弄春饭也格外体面干净些。我总觉得不需要,我走的是新派头的路。

哎呀,什么新派头旧派头呢?大灶大锅的蒿噍可分不清。

《“扑街”》

/2/4

初四日的春饭

开进灰沉霞光里的车

你坐我旁,翻两张红票

捋撑开来

一同岁月倒流,抚开沟壑

我俩,旧电视前

拦下拖拉机,我俩

“我不要,弟弟也给吗”

给的给的

“只要一张可以的”

都收着咯收着

空白框里发送的叵测

抓紧衣袖白眼着传统

我们隔着,如果只是

黄豆和面条

糯米红薯翻炸

红色素微笑着

招呼着以为贩卖来的胃口

一锅锅,

住进棉花糖袋里

一碟碟,

化进手机屏幕

夜深,鼾声,畏生

七张签,五分之四人

时辰日子算进

排除自己

如果爱不沉重…

如果…

糊涂活着没有心肝活着

只有一次眼泪

我不会写诗。近两天刻意试着把口语式日记换成现代诗,间隔、短小、分行,读起来很是别扭。却没想到,窄窄长长的文字条,竟更容易伤到。少了废话式的胡乱比喻与词不达意,少了表现式的对话与细节,留下的,全是脑袋放映机的一帧帧画面。朝暮间的不变的循环,瞬息万变被拉入隧道,空无一人,尽头没有她,回头尽是过往……零碎画面,三两词语拼合后,补不全印象,寻不起方向。遥远时空的那份不可说……未知空白里的小黑点…想做一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人。

《一场雪后》

/1/29

八点钟的闹钟和窗外与常不同的亮色一同叫醒了习惯晚起的我。对,今天下雪了……不大,也不小。恰如不大又不小的我,我指的是年纪啦,当然身高体重这类好像也能沾上边,“中等”“合适”这类字眼是比较适合用来形容我的。

是啊,三年前,我不会觉得自己会达到这样的状态……单单“中等”我也是不愿意做的。我总愿意激进一点,去解放自我,解放他人。

那个时候的夏天,我们一家都坐在回老家的车上,妈妈坐在副驾驶……她回头,向我说:“你不是说要解放奶奶嘛?”是啊是啊,“是要解放她呀,更要解放你,解放未来的我”,我心里想着。

那年,我接触了现代文学,却不懂文学。所谓子君式人物,所谓离婚的结局,所谓女性的命运……我以为我仍处于那个时代,我以为人还是那样的人。其实,多多少少变了许多,多多少少也没变许多。

昨日去姑姑家吃了提前置办的“春饭”——春节期间亲戚的团圆饭,姑姑需要上班,就提前安排了。尽管是提前安排了,错开了“夹注”的风险,也还是少来了许多人,姑姑埋怨地打笑说着:“看来约饭得约到十一月了”。

姑姑手艺很棒,一直以来都如此,只是今年我的感觉尤为深刻,恐怕是因为我吃了许多对胃口的菜品吧。大家在茶余都称道着姑姑的厨艺,也说着何氏出来的子女都很会招置的。

这些是我清楚听到的,也有许多是只言片语消散在湖南阴雨冷气中了。他们会说到下一辈,说到我们这一辈的成长……爸爸来接我姐弟俩,踏入车的瞬间,“看来嫁女酒不远啦”……我没有假笑,印象里爸爸没有做声(八成是没有听到,又或者他知道我不爱听),脑袋中假想的回复被车门阻隔,他们的谈论也被抛在车后,化进轮胎撒起的一小束雨花中。

“核嘤,你明年不带一个男朋友回来,就别回来咯”,吃完饭,爸爸指着正在烤火的嘤姐姐说着,嘤姐姐的妈妈反驳要我也得带人回来啦。他们没有瞧见我,我躲在楼梯口,手抱着我的小侄女,问她作业写完了吗?“连带男朋友回家都要比了嘛?”我轻轻说着,他们没有听见,只是发现了我,各自走开了。

饭后的交谈好像更能触及此类大事,因为饭前,零食果子都能堵满大家的胃和眼了。所以,想要逃开被讨论的命运,吃完饭离开便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这对主人是极大的不恭敬…于是,那就听着吧。

几年前,我会反反复复做同一主题的梦(也记录过许多次了……),场景不同,人物不同,却是相同的命运,相似的结局:我会被逼着结婚,而不论是已经挑选好礼服还是站在台前,我最终选择逃跑……跑……不断地跑。

何时不再做梦,我没了印象,大致数起来,也有一年半载了吧。究其原因,倒是揪不出来。

可能是不那么在意了吧?

又可能,我成了几年前梦中那个妥协的人?

我总不爱坐在烤火炉旁聊天,特别是许许多多他们口中的“老亲戚了”。是的,昨日细老姑说的“老亲戚”是回复妈妈那句“在别人家里不自在”的,她说,“都是走了几十年的老亲戚了……什么自在不自在?”

妈妈嫁过来走爸爸这边的亲戚已经二十年了,我应该也走过被走亲戚也有二十年了吧,加上襁褓的年岁。今年来,只发觉世界越来越明白,越来越清晰,仿佛自己这些年错活了一般。而仔细想着过去,又似乎总在朦胧中,一层雨天窗上的雨与雾,看不清那时的自己。

“人情”走动,“礼仪”办置,好像也并不是禁锢的形式、落后的铁腕,而恰恰是这些,把不相熟的人——亲族中的长长幼幼,郎婿媳妇——走动着,绕成大圈,牵着手,年年岁岁里,向外扩着,向着光,向着暖,是祖祖辈辈望着开放的年轮,一圈圈,渴望的是数不尽,渴望的是团结与守候,渴望的是扶持与情分。

是啊,其实他们也会怀疑的,也不会记着被我们后辈(主要是叛逆的我)嗤之以鼻的习俗,他们也会跟着这个新现代回忆传统的过去。他们只是不会质疑这一切,因为这一切是他们的全部,是他们的世界。

他们的生活,也是我家应有的传统生活(现在被我和弟弟打乱很多,爸爸妈妈也在朝着与亲戚不同的方向走着,偏离并不多…倒终有不同)——按着祖辈留下的时间线往前走着,学着贤惠大人模样招待着,完成一个又一个人生中被规定的大事,最后,应该是“享受着”生命的传递与消逝。

是的,这些我都需要叫“老姑/老舅,姑姑叔叔伯伯”的大人,他们好听话地从大小孩学着做成了大人,当然,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也会学着他们的大人一同要求我们这辈大小孩了。只是有些大小孩会比较听话,有些大小孩骨子里还是不愿。

我不愿被规定地往前走着,也不愿归属某个时间线,不论是这般被认为纯朴的乡风,还是与时代携手并进的新浪潮。

昨日细老姑和妈妈聊天还说到了,“女孩子结婚之后要生孩啊,事业都耽误了……先弄事业啊”,我没太注意听,那时,我正躲在镜子前捯饬一次性卷发,一次性地,正如很难在永恒的偏见中找到平和,但是这句话,让我放下防线。

女孩子结婚之后的事业会被耽误,大家都很清楚,从女孩过来的妈妈会懂得,当过妈妈的奶奶会理解,照顾着孙女的细老姑说着那句话。代代人都会懂得的命运,只是艰难程度经过代际磨损后,局面会更加乐观吧。这是跨越五十年代到零一年的共情…我想,也应该是不限年龄的女性共情。

在亲情里,共情的存在,可能不会有绝路了吧。这是我近期的奢望与念想,是以防未来妥协场景而留下的妥协。

“你要铺床哦……你的房间”奶奶叮嘱着。

“我甩了一下……把门关了”

“学会铺床,以后做媳妇就好些啊…像近来,你和细姐姐都学着做家务”

……

我只看着弟弟的《傅雷家书》,假装没有听见。只说给心里,“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好”…而正写到这里的我,好像才懂了一点点奶奶的唠叨。

细老姑昨日还提到奶奶的“苦尽甘来”…说着奶奶的苦日子到头了,爸爸和我们都这般好之类的。是的,奶奶嫁过来,一贫如洗…而后公公(爷爷)的阖然离开,小家难以为继,奶奶独自扶养年幼的姑姑和爸爸,大小孩姑姑又支持小孩爸爸……这样才有了现在的另外两个小家,以及家里的兄弟姐妹。

奶奶说的,都是她的人生经验,也正是她希望分享给我的。不过,这些恰好的“媳妇”角色,我不愿意事先筹备,就连这个角色本身,都暂且悬置吧!我想,换成是大表姐,她会和奶奶聊的来的(此时的我不会注意到这是我极大的偏见)…

我努力做着这个家族里不起眼的普通孩子,也努力藏着刺。但是,好像还是会成为一个很不一样的存在,不过,可能大家也并不会在乎,或者说,没有注意到,又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会在乎。

我开始问着妈妈,以后到了我和弟弟这一辈,这些“亲”还需要走吗?也开始悄无声息地谋划着并不愿意谋划的未来…是嘛,我是为离开这个地方做准备嘛?我不知道,只是我好像有意识了。

奶奶问我,读完研究生以后要谋职业发展了…我随口说着,还要继续读,读博士吧。她说,研究生足够了。是啊,面对乡村与小镇的职业发展,研究生学历够我后半辈子的生活了,可能也够未来对象的选择了。但是,我知道的,我不想要这些的。至于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村里的生活好清静,窗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响来鞭炮声,是某家也要“过屋”嘛?

早上的雪已经融化了白色世界,也溶了许多想象。雪水流入小塘小河,这些本是依赖土地的人们,这片本是等待耕种的土地,都安然地入睡了……

回村后,我保持着新鲜的熬夜作风,在村里实行着城里派头……过着两面人的生活。今天,我计划着,在零点前入睡。

“我会爱这个地方的,如果这些在意我的人根植于此,我会让自己更爱一点的”,我记得我说过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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